南京大学文学院柳士镇先生《新版〈现代汉语词典〉求瑕》:
9.【锺(锺)】新版《现汉》1689页:释文中仅列“姓”一种用法,以及“‘锺’另见1689页‘钟”’的说明。
按照新版《现汉》的处理方式可以推论,只有单姓才可写作“锺”,而复姓“钟离”只能写作“钟离”,同页左栏也正是这样处理的;而“锺”字除单姓外的其他用法,也只能写作“钟”。换句话说,“锺”是单姓的专用字。但同页左栏尚有一个“钟馗”,现实中的此人姓锺名馗,为唐代终南进士,后世认为锺馗的画像可以除邪驱祟,民间也有锺馗嫁妹的传说。新版《现汉》却将本应写作“锺馗”的词目写作“钟馗”,这或许是不经意间造成的疏漏。顺便说一句,新版《现汉》将复姓“钟离”仍写作“钟离”,不知是承着“锺馗”误作“钟馗”这一不经意的疏漏而来呢,还是坚持认为只有单姓才可写作“锺”,而复姓只能写作“钟离”呢?
其实出现这种不合理的处理方式,责任并不全在新版《现汉》,新版《现汉》只是按照2009年8月教育部公开征求意见的《通用规范汉字表(征求意见稿)》的相关精神处理的。而该表本身关于恢复繁体字“鍾(锺)”字的规定以及后来对于“锺”字的有关解释,显得较为笼统,可操作性不强。
需要说明的是,该表关于恢复繁体字“鍾(锺)”的说法,其实是另用简化偏旁类推的方式给作为单姓用的“鍾”新造一个简体的“锺”字。对此,这里想要说明两点看法。一是有关解释说“鍾”和“鐘”主要因为是不同的两个姓,所以必须区分开来,这一说法并不具有普适性。以历史上流传极广的宋代所编的《百家姓》而言,只有“鍾”姓而无“鐘”姓,
其中倒是另有“郁、鬱”两个姓:一个是“郁单杭洪”的“郁”,一个是“池乔阴鬱”的“鬱”。这两个字原本表示不同意义:“郁”表示香气浓厚,例如“郁烈”;“鬱”表示草木茂盛或忧思积结,例如“葱鬱”、“鬱闷”。汉字简化时,用同音替代的方式将后者并入前者,现在为何未因是不同的两个姓而将后者恢复或为它另造一个简化字呢?显然,主要用这条理由来新造“锺”字,是难以令人信服的。二是新造“锺”字时,仅仅赋予它作为单姓的用法,这实际上是一种资源浪费。以至于新版《现汉》在处理复姓“钟离”时都不敢写作“锺离”,而仍是写作“钟离”。当然,如前所述,这也可能与“钟馗”一样,是不经意间的疏漏。最具戏剧意味的是,钱钟书先生一直坚持用“锺”字而拒绝用“钟”,报刊等媒体也迁就着另造一个“锺”,对“锺”字的出现和使用起了很大推动作用。但按照目前的规定,他的名字不但不可用“鍾”,甚至无法用“锺”,而只能仍旧用“钟”字。我们认为,“锺”字倘若最终获准使用,合理的做法应该是将“钟”作为“鐘”的简化字,“锺”作为按照简化偏旁类推方式得来的“鍾”的简化字,将“鍾”字的所有用法都交由“锺”字承担,以避免“钟”表示“鐘”字以外意义时容易引起的混淆。目前的做法是繁体字“鍾”有两个简化形体,一是作单姓用,作“锺”;二是用于复姓“钟离”中的首字和其他用法,作“钟”。这不禁使我们想起,汉字简化过程中的“馀”字起初简化为“余”,后来引起许多纠缠,“余音绕梁”、“年年有余”、“不遗余力”、“流风余韵”等,在理解时极易混淆。无奈之下,只能在1964年编印的《简化字总表》中加上注释说明:“在余和馀意义可能混淆时,仍用馀。”1986年重新发表《简化字总表》时,又在上述注释后增添“如文言句‘馀年无多’”一语以作示范。这表明,简化字中出现了一种不该出现的情况,即一个繁体的“馀”字对应“余”和“馀”两个简化字。这种情况早已让使用者感到疲于应付,现在又出现另一个更为典型的“一繁对二简”的实例,这实在是有悖于汉字简化的主旨。